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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287、囚车</h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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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干的火气令得正午鸣意正欢的夏蝉也懒懒地失过了劲儿,微风浮动的发梢痒痒地掠刮着耳侧,缓步林间,两人已走出军营半开丈远,绕过山弯,偌大的城居,此刻也只剩隐约的一道平线。

“若想要报仇,大可不必走如此远。”一路懒洋洋抱胸跟在身后的零随不屑地抬了抬眼,主动打破了沉寂:“孤给足了面子。”

“不过不是你的,是她的。”

病弱的身躯一路显然拖慢的行进步率,璟书转过身来,明明只是缓步,此刻的俊脸却是白红交替,捂着心口半撑着身旁的树干略略弓身半倚着,像是有些喘不上气的难受,正午的大热天,脸颊却满是虚汗,几乎将内里的衣领都浸透了一圈。

零随嫌恶地皱了皱眉。

虽说没有刻意去打听,但士军中的流言蜚语总是多的,再何况他那日下重了手,碍着雩岑的层面上才忍着故意避开了要害,若是他真的想要这人的命,恐怕三两下拧断了脖子还省力不少。

燕骁带他出营时就算刻意避着众人,也碍不过军中人多。

故而这一两下便传开了,倒是燕骁以切磋之名误伤之名将此事担了下来,随后又寻了个借口告诉雩岑说他是去出公差安抚之,然除了她之外的军中人人都得知,贺军师不过是被将军误伤了,挪去外头找了最好的骨科大夫养了一月,至于为何不在军中就诊呢——

那便只当作不知晓就好了。

众人并非眼盲,但对比于一个新任提拔、作为普通士兵一辈子也许少有瓜葛的军师来看,平日磕磕碰碰要找军医对他们显然来说更切合实际。

没有人会得罪军医。

在这等物资缺乏而落后的人族国度里,师者、医者与皇权,共通组成了他们心中牢不可破的敬畏之墙。

只是零随颇为意外的是,这等消息乐安显然是知晓的,可如今万般,却只有雩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这恐怕也与那个不求上进的厨子有关。

懒得去想,疲于去问,自家夫人便这样被他照顾得好好的,只要安心躲在他的臂弯里便足够了——

她什么都可以不知道,什么都可以不懂。

只要她足够爱他。

只爱他一个人便足够了。

至于…自由?

那是劳命于山野之间的野鸟才会高歌的自我慰藉,毕竟在冬日食不果腹的寒冬,也只能通过这般可怜的聊以自慰,将头埋在瑟瑟发抖的微薄羽毛中而得以支撑苟活的惬意,就像是山间跳跃的银白松鼠在侥幸未被掩埋树洞中拿出它们少得可怜的松果时的表情——

真是个可怜的小东西。

大家都会如此说。

谁不羡慕被圈养的金丝雀呢?

失去自由——

那么一切都可以得到。

他的爱,他的财富,他专属限定的温柔。

只给她。

因为在山野的洪流中一步一步顶着电闪雷鸣的暴雨腾飞许久,才方能知晓和而安逸的可贵。

来罢——

到他的金笼子里来。

一切都会好的。

鹰舌也好,龙爪也罢,就算要全为凤翎织成的彩衣也好,他都会为她弄来。

只要,她属于他。

即使是在那等旧伤未愈、新伤又起的战场上,即使是在他为了自家阿娘挡下那个人耀武扬威的剑锋时,他从未有过一丝的退缩,一如几乎斩断他横跨腹部的伤草草长出新肉的第二日他便独自背着竹篓上了山那般…

懦夫才会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明明听闻他得了那样好的养疗待遇,还足足休整了一月,如今却摆出这副憔弱的面孔,唯一的好处,恐怕便是得到一些女流之辈的垂怜担忧。

当真是令人恶心。

“…我猜你很意外。”半晌缓过气后的璟书脸色略略好转,苍白的面孔分上几分久违的红润,零随的表情就差写着满脸的、毫不掩饰的‘厌恶’,就像自从他知晓零随真实身份后,男人总是用‘孤’自称,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总是令人还未开口便心生怒火。

然往日的愤慨,今日却只是平静。

零随没有说话。

“你总是一副万般尽在掌握的淡漠表情,平日真是让人不爽。”璟书身处坡度高位,其实两人的身高差不多,也只这一次,他头一回有了俯视零随的角度,话语虽还是平日那等与对方格格不入的阴阳怪气,此刻却眯了眯眼,慵懒还带着半分笑意,毫无戾气:“你恐怕见到我的第一面就认为我养好了伤是找来阿岑告状的。”

“对策、说辞——”男人眨眼笑笑,“你恐怕瞬间便都想好了。”

“你其实一点都不怕别人告状,只怕她生气冷落你…嗯,让我猜猜,若是我今日如此做了,你下一回要给我制造个‘血光之灾’的对策都思虑妥了罢。”

“该怎么让那个人永远闭嘴?”

“不行,这样做的恐怕太明显。”

“或者再打他一回,不及性命的那种,最好也看不见伤…针扎恐怕最好。”

像是独角戏般的一步步剖析着零随的想法,璟书神色张扬,可明朗的笑意终归不达眼底,显得有些落寞,阳光投射的角影印在眸里,打出的阴影却像是即将没入峰线的残阳。

“我想了许多,其实待久了,也能隐隐约约摸清你的想法,可阿岑的脑袋总是那样傻乎乎的,被你骗得团团转,却还依旧对你是那副眼神。”

“我真嫉妒。”

“孤可不认为,有继续听你说这种废话的必要。”眉峰紧蹙,像是最后一点可怜的耐心都被这些废话消磨殆尽,零随转身欲走。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璟书猛地将衣领下扯,露出一方粗描淡写的印记,“其实你早对我不止一次起了杀意,就是因为它…也得因于它,我才勉强能与你们同行。”

“那只是胎记罢了。”

背着手懒懒转过身来,零随脸上无所谓的淡漠表情却有些几乎令他相信,这本身其实只是一个有些奇异的胎记,愈来愈多莫名的情绪从心而起,璟书咬了咬牙道:“你一定知晓些什么…我有权知晓我自己的出身与过去。”

“我恐怕…不止是人。”

此话一出,璟书眼尖着看见对方琥珀色的瞳孔在瞬间猛地缩了缩,但也只一下,便依旧挂起那副淡漠又嫌恶的表情,冷嘲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人?恐怕你连人也不如,想攀上个梯子,也莫要编造这些无须有的话…上界可并未有你这等废物。”

“零随!”男人像是有些急迫地转身欲走,却被璟书快步上前几步猛力咬着牙扯住了袖子。

“不要逼孤再动手一回,三秒,放开或死。”

“你不会杀我,不若你早就动手了!”

“不会?”零随冷嗤,“你倒想得太多!”

“若不是你沾了她的好处,如今孤怎还失策让你苟延至今!”

“你不是想听真相?”

“好啊。让孤告诉你——”与斜射的阳光重为一色的琥珀眸内溢满了残忍,零随反揪过他的领子将他拉近,一字一句的残忍若无数细微钢针扎进了对方的每一寸皮肉:“你本来,就是个,废物。”

轻松将衣衫凌乱的身影弃置于地,斜斜的山坡角度,素银的衣袍,滚落了满身狼狈的尘土,甚至连发冠都歪歪斜斜地落下几根残发,可怜,又可悲。

像是用尽了最后的自制力,零随轻哼一声,转身便要离去,却又再一次地,被地面泥烂的人影绊住了脚步。

璟书踉跄着死死抱住了他的左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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