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云寺是京城最宏大也最森严的寺庙,除了皇亲国戚们爱在此处祈福诵经,就连皇帝也会在重大的日子来此处上香,为国祈福。
甚至如云冉这样前朝的嫔妃们,也在先皇过世后被程顾大手一挥送到了寺中,为先皇诵经。
先皇重色,过世前几年仍在大肆地在民间进行选秀,许多双性以及秀女就这样被带进宫内,然而先皇一过世,他们的身份就尴尬起来。幸好本朝没有妃嫔殉葬的例子,如今皇帝的生母贤贵妃也早早过世,太妃太嫔们本该在宫中专定的殿内生活,但太妃太嫔们其中最尊贵的几位都自请去寺中修行,且先帝当初选秀的规制相当奢华,许多人都相当年轻,在宫中稍有不慎便容易传出各种流言,于是礼部便进言请太妃们往寺中祈福,她们也只得在寺中过着清苦的日子。
云冉是这些人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他是小县中被选中的双性,因为容貌美丽被先皇看中,做了个小小的贵人,刚入宫时才十六岁,也承了几天的宠,可后宫中美人繁多加上先皇那时年岁已高,他过了没多久也就这么被忘记了,等到程顾登基,他被和那些妃嫔们一起来到寺里,也不过才二十岁。
如今几年过去,他们一行人身份尴尬,也无人在意,云冉在其中尤为年轻,与其他年长的妃嫔们也说不上话,整日里只能在偏远的佛堂诵经。
若是没有遇见那个心心念念的人,云冉大约会一直在那偏僻的佛堂里,青灯古佛地念着。
他刚入宫时,老皇帝对他着实感兴趣了一段时间,那时正逢当时的太子程顾从边疆凯旋,宫中办了个相当盛大的宴会,当时后宫嫔妃众多,以他的位分本该坐到某个小小的角落里被遮挡得谁也看不见,但当时老皇帝对他还有着几分疼宠,让他坐在了靠前些的位置。
云冉有时候很恨那个夺走了他青春和身体的老皇帝,他每次苍老的手摸过自己的身体,因年事已高和体力不支兴奋过不过半刻钟就射在他身体里,都让他作呕,但他却感谢老皇帝曾经在那个宴会上让他坐在前面,看见了当时少年意气、锋芒毕露的程顾。
从战场上下来的程顾身上仍带着血气和伤痕,云冉看着他束起的冠发惊觉自己竟是比太子还要小上两岁。程顾是那场宴会的焦点,老皇帝年岁已高,太子又功名累累,宴会虽称作是家宴,但无数王孙侯爵也都攒着劲向程顾释放忠诚和好意,只有老皇帝双眼半阖坐在主位不知喜怒。
云冉刚入宫不久,被这种场面的酒气熏得说不出话,仗着自己无人在意便悄悄退了出来,躲在殿后看月亮。
然而这么做的不止他一人,他在殿后遇到了当时还是太子妃的玉安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按着辈分,他也算是玉安和的长辈,但看着如此清秀纤细的少年,玉安和觉得这云贵人估计还要比自己更小,这一声就怎么都叫不出口了。
于是云冉先行了礼,“嫔妾见过太子妃。”
还未等玉安和开口,已经听见有人快步走来的脚步声,二人回过身,见到在月色下踩着月光而来意气风发的少年太子,程顾样貌随了他母妃十成十,云冉虽未见过那位已逝的贤贵妃,但贤贵妃的姿容出众在后宫中是那几位妃嫔们每每谈起都带着些嫉妒的,这出色的样貌在程顾身上却并未显出半分女气,少年太子金黄色的长袍加身,在战场上历练出的肃杀之气更显得他尊贵,然而这些严肃和冷峻到了玉安和身边却都化作绕指柔,云冉眼见着程顾走到玉安和身边,二人亲密地贴在耳边说起话来,程顾专注的眉眼看起来那样温柔。
要是也能被这样的眼睛看着——云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别过眼睛不再看他们,甚至想落荒而逃。
程顾的声音叫住了他。
“儿臣见过云贵人。”
他真的看我了。
云冉想。
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臣妾见过太子殿下。”
“云贵人与太子妃真是好品味,今夜月色正好。”
程顾挽着玉安和抬头看月亮,而云冉眼中全是看月亮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还是从那里落荒而逃,匆匆留下一句“臣妾身体不适,失礼了”就逃回了自己的寝殿,那夜大家都在宴会上尽兴,没有人再来找他,于是他一个人望着窗外的月亮,想的却都是月下的少年郎。
思绪被寺庙的钟声打断,云冉看着自己素净的长袍,跪在佛龛前磕了几个头,转身离去。
然而巧或不巧的是,今日是天子来焚香祈福的日子,但云冉本就存在感颇低,与他人又不怎么说话,大家把这个整日躲在偏远佛堂的人忘了个干净,自然也没人告诉他今天程顾会来。
于是记忆里那个月亮下的少年就这样出现在了云冉面前,天子繁重的礼服披在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身上,程顾现在已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侍从。
云冉有些呆了,程顾不含感情的眼睛扫在他身上,他便狼狈地跪了下来。
“妾身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程顾倒是沉默了好一会,那夜的月色他早就忘了个干净,着实想了一会才想起他到底是先皇众多嫔妃中的哪一个。
“云太嫔请起,儿臣万不敢受此大礼。”
程顾的手礼貌性地伸了过来想将他扶起,云冉看着那双在指节分明的、带着青筋和战场上伤痕的大手,鬼使神差地抬手抓住了那他梦寐以求却遥不可及的念想。
双性人的手细瘦白皙,在常年的苦修中带着一丝香火的气息,云冉紧紧握着他的掌心,用力的感受程顾的温度。
程顾有些疑惑地看着这大胆地握着帝王的手的年轻庶母,皇帝伸手去扶人本是昭示着恩宠和威严的一种手段,但在云冉的紧握下却带上了一丝暧昧和勾人的味道,穿着朴素常服的双性人身形却依然窈窕漂亮,就连这朴素都为他的容貌增加了不是平凡而是清秀的韵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云冉的眼睛,也紧紧地盯着他,那本不该直视帝王威严的漂亮面容此时泛着激动的潮红,那双眼睛里面的爱慕和渴望被程顾看了个透,紧抿着的苍白的唇也泄露了他的紧张和激动。
自己那好父皇,倒是着实选了些美人。
程顾想。
“朕今日往积云寺祈福,太嫔可要一同前来?”
本朝素来礼佛,但程顾向来不信这些,所以登基后从不到这种地方来,这次到寺庙祈福只不过是拗不过礼部的老尚书颤颤巍巍地求他,按前朝太妃太嫔们的身份,这次祈福本就该同僧人们一同前往,眼下这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的太嫔身形清丽,程顾已然忘了六年前的小小插曲,但眼下——他倒是十分乐意同这人相处一会。
“妾身愿往。”
云冉终于松开了抓着他的手,拢了拢衣角站在了他身后某个不远不近的地方。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主殿,里面等候多时的住持和其他僧人以及太妃太嫔们正站在两旁,见到程顾前来,呼啦啦地跪了一片。
“不必多礼,寺中氛围清静,朕此次前来祈福,是为我大晟平安昌盛。”
礼佛祈福的进程相当严谨且无聊,云冉素日见这些见得多了,身体麻木地做着看似虔诚的动作,心却飞到了最前面、站位最尊贵的帝王身上。
这次相遇始料未及,曾经月下一见,他便对程顾念念不忘,可身份和礼法横在中间,他不敢为自己这胆大包天的念头做出任何举动,只敢藏在心底,自从进了寺庙,更是苦心修行,本以为这份感情会一直在这种麻木中消失,然而今日再见,程顾那双扶起他的温暖的手,和那繁重冠冕下威严的眼睛,将他狠狠钉在了自己那张扬的欲望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想要程顾抚摸他不仅是手指,想被程顾用温柔的眼睛看着,想被程顾疼爱,哪怕是只有一次也没关系。
祈福在他的心猿意马中结束,眼见着程顾下了台子,就要从他的身边再次离开,云冉头脑一热,却不敢在这殿内堂而皇之地拦下程顾,只能攥着自己从入宫就攒下的金银财宝和首饰,这些东西不多,但他也确实受宠过一段时间,有一些东西还能入眼。
他看着程顾身后的那个太监,那是从程顾太子时期就跟着程顾的张简,云冉见着他们走出了殿外,一个人不着痕迹地跟了出去。
程顾的仪仗不多,他向来不奉行铺张奢华,这与先皇完全相反,那自然他身边的人也不会太过奢靡,云冉看着程顾上了马车,抓住时机挤到了张简身侧。
“张公公辛苦——”
他将自己的为数不多的家底全给了张简,装了半袋的财物沉甸甸地藏在袖口,他想要和程顾再多说几句话,先皇已死,家中乡亲也几乎离世,他现在已不怕失去任何东西了,唯一在意的,只有程顾这一个念想。
“张公公在陛下身边尽心尽力,这些是妾身孝敬您的,能否……托您为妾身与陛下引见?妾身有话想同圣上说,只需片刻就好……”
张简眯着眼看着这姿色出众的年轻太嫔,想不通他到底有什么话能和当今陛下说,他掂了掂手里的东西,突然想起了刚刚皇帝陛下去扶这云太嫔时二人之间的氛围,心领神会地笑了。
“多谢太嫔娘娘,奴才身份卑贱,自然当不得您的赞赏,但……”
还没等张简再开口,马车里程顾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张简,还不启程?”